在右相府的不远处,有一座府邸。
    府邸修得并不奢华,甚至比起一些权势不那么盛的亲王府邸都略显不如。
    但这处府邸,在渊皇城中却是人人都知晓,很多人都仰慕的存在。
    因为,这儿住着的,是渊皇的大皇子。
    广有才名,深孚众望的大皇子。
    北渊真正有资格竞争大位的三位皇子之中,大皇子拓跋衡,才名最盛,谋算深远,同时为人谦和大气,有君子之风度,又不失豪迈之胸怀,被不少人,尤其是汉臣,引以为明君之选;
    二皇子拓跋盛,母族实力最强,相对地位最尊,在其母妃没有故去之前,乃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,如今仗着母族的实力,依旧不容小觑;
    三皇子拓跋镇,才名和实力都不如老大和老二,但他胜在他是非常坚定的传统派,主张维持旧制,全面保持草原风俗,由此得到了宗室亲王中的守旧派的大力支持,也有着自己牢不可破的基本盘。
    三方势力均衡,各有所长,但好在因为渊皇春秋正盛,还不至于引发强烈的储位争夺,但暗流已经在随着时间的流逝,悄然滋生,并且愈发汹涌。
    大皇子坐在房间中,听着手下人关于今日南朝使臣觐见的汇报。
    虽然因为渊皇的刻意打压,他们这些皇子各有职司,至今都没有在朝堂上列席听政的资格。
    但他有他的消息渠道,基本上复现了今日朝堂上的言行举止。
    大皇子默默听完亲信幕僚的汇报,手指在桌上轻叩着,缓缓道:“你觉得我们应该与南朝议和吗?”
    幕僚连忙躬身,“此事非小人可以妄议。”
    大皇子转头看着他,眉头微皱,平静的目光仿佛说出了一句话:那我要你做什么?
    幕僚心头一凛,连忙肃然开口,“小人以为,当此之时,还是当议和为要。”
    大皇子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,示意幕僚继续说出他的理由。
    幕僚接着道:“小人以为,原因有三。”
    “其一,南朝挟大胜之威,士气正佳,如果我们无法达成和议,南朝势必北伐,且不论他们能否成功,我朝光是抵御的耗费也不会少。若以成本而论,得不偿失,不如换取七万精锐士卒回归。”
    “其二,瀚海王乃陛下嫡系,更是宗室之中旗帜鲜明地支持陛下改革之人,如果瀚海王能够安然回朝,且手中士卒还存在多半,对陛下必然是一个强援,能够镇住朝堂局面。陛下会有意愿达成这个和议。”
    “其三,便是左相所提的那一点,这七万军士,皆为可战之兵,若我们能够收回,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。但若是我们拒绝和议,让这七万人归顺了南朝,成为了南朝的助力,这就不是我们能够接受的了。”
    “故而依照小人愚见,这和议的确应该达成,只是这条件需要尽可能地压低一些。”
    说完,他看向大皇子,先前不敢说,但现在被“逼”着说了之后,又好奇地期待起殿下的反馈。
    大皇子缓缓摇头,“我反而觉得,不应该。”
    幕僚一怔,“请殿下赐教。”
    “这明显是南朝人的计谋,甚至很可能出自那位齐侯的手笔。”
    “如果我们答应议和,这天量的代价,不是大渊孱弱的财政能够支撑的,必然会分摊到各个宗室、部落头上。这些宗室亲王,会自己出吗?一定又会层层下压,最后落到那些实力弱小的部落和百姓身上。”
    他叹了口气,“这些人已经快被榨干了,活不下去了,会不会生出乱子?民不聊生,朝局如何安稳?这就相当于一杯下了毒的水,是可以暂时一缓眼下的饥渴,却埋下了未来的隐患。”
    “但反之,如果我们不议和,南朝真的会打过来吗?”
    “他们能够赢了我们,是因为我们深入他们的国境,他们可以准备,可以埋伏,可以很方便地调动他们的资源。但如果他们北伐,那就是孤军深入,到了我们的地盘。”
    “我研究过他们此番三场胜利,基本都是依靠着风字营这支耗费无数培养起来的绝对精锐,在卓越的调度之下达到的。其余步卒对上我大渊勇士,并无太多胜算。甚至当初大同城外,十万围三万,还差点被瀚海王叔突围成功。”
    “更何况,南朝新君初立,江南方平,内政同样千疮百孔,他们真的敢冒着那么大的风险,直接启动北伐?”
    “所以,只要我们拖着不动,局面也会就此僵住,最坏的可能也不过就是那七万士卒成了他们的人。但这些士卒,他们也不敢相信的,更不敢依靠着他们来北伐,因为亲族皆在大渊的他们随时有可能倒戈。”
    听完了大皇子的分析,幕僚恍然大悟,连忙道:“殿下,那咱们是不是该向陛下建言,以免朝廷误判啊!”
    大皇子缓缓摇头,“不用。”
    “嗯?”
    “你不懂。”
    大皇子摆了摆手,直接转开了话题,“天凤那边有消息传回来吗?”
    幕僚点了点头,“南宫将军正在回归路上,顺道镇压了东面的一场叛乱,耽搁了两日,如今距离渊皇城应该还有四五日的时间。”
    大皇子点了点头,忽然心有所感地轻声道:“也不知道我那个愚蠢的弟弟,在南朝的中京城有多少收获。”
    他摇了摇头,翻开了手中的小册子,安静地看了起来。
    那小册子上,记载着南朝那位急速蹿红的齐侯,自横空出世以来的所有经历。
    越看他越有种预感,这位齐侯,将是未来他登上皇位之后,最棘手的敌人。
    至于说他能不能登上皇位,他从未怀疑过这个问题,那两个愚蠢的弟弟,从未被他放在眼里过。
    而继位之后,他也同样不惧。
    南朝有南朝新帝与齐政和凌岳,大渊有他与南宫天凤二人足矣!
    在大皇子的府邸与皇宫之间的路上某处,便立着三皇子占地宽阔的府邸。
    他也同样在听着手下人的汇报。
    和二皇子不同的是,一身大渊传统服饰的他,正手握着割肉小刀,吃得满嘴流油。
    听完汇报,他哂笑一声,挥了挥手示意手下退下。
    他觉得这个南朝使臣的到来,或者说南朝皇帝的和议邀请,对他而言,完全没有什么好值得思考的。
    如果不同意议和,如今宗室亲王们反扑的势头不会断,朝局会朝着对自己更有利的方向发展。
    如果同意议和,父皇这个号称的雄主,信心满满地第一次大动作就丢人现眼,还签订如此丧权辱国的协议,怎么能让人不怀念大渊曾经的荣光?
    那份荣光来自于什么,便是来自于祖辈的传统!
    对自己这块守旧的招牌,同样是无比有利,届时自己便是人心所向,正好打着恢复荣光的旗号上位!
    想到这儿,他美滋滋地倒了一盅酒,一饮而尽,发出一声惬意的咂摸。
    这一夜,许多人带着各种各样的心思,满足地睡下。
    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没想到,这一片看似宁静的夜色中,正酝酿着什么。
    又将在明日天明之后,带给众人怎样的震惊和忿怒,又将如何打乱他们各自的如意算盘。
    平沙王府。
    一个姑娘,正躺在床上,攥着被角,缩成一团。
    凑近了,还能听见低低的抽泣声。
    她的身上,有着不少的淤青,但更多的伤害,还是在那颗从天堂跌落深渊的心上。
    一支匕首,悄悄伸进了门缝,缓慢而悄然地挑开了门栓。
    而后房门被缓缓地推开,一道身影走入了房中,无声来到了床前。
    “郡主?”
    当耳畔传来一声低呼,躺在床上的女人吓得魂飞魄散,就要尖叫出声,但一只手如闪电般捂住了她的嘴巴。
    “郡主,别出声,我是王爷旧部,前来救你的!”
    听见这一局,年轻而貌美的女人,睁大了双眼,看着眼前的男人,在片刻的狐疑之后,终于是缓缓放松了身体。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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