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观鱼站在福伯那间堆满古籍药典的厢房外,指尖掠过微凉的门框,停顿了片刻。
    里面传来一声苍老却平稳的声音:“杵在外面当门神?进来。”
    他推门而入,合上门扇,將外间的喧囂彻底隔绝。
    屋內药香与旧纸墨的气息混杂,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。
    福伯正就著油灯,用一柄小银刀仔细地修剪一株老参的根须,头也没抬:“码头上的腥风血雨还没散乾净,有空跑我这老头子这儿来闻药味?”
    竹观鱼走到桌前,垂手而立,语气是一贯的温和:“来看看您老人家。”
    他说完自己这段时间的经歷——自然是经过精心裁剪的说辞。
    关於实力的精进,他归咎於锻骨拳的苦修、药才的辅助以及那日码头血战的生死刺激,言语间保留著恰到好处的后怕与侥倖,並將话题引向对更高层次力量的渴望,隱晦地试探是否存在著某些……更高效的“路径”。
    他觉得既然二少爷能看穿自己的底细,恐怕自己在福伯眼前就没藏过吧。
    如今还是坦言相告为好。
    福伯正慢条斯理地碾著一味药材,石杵与臼壁摩擦出沙沙的轻响。
    他头也没抬。
    屋內静了片刻,只有药杵声规律地响著。
    忽然,福伯手上的动作停了。
    “气血沉凝,行走间落地无声,筋骨鸣响已敛入极细微处……八段了?呵,这《锻骨拳》,你倒是练出了朵来。”
    竹观鱼心头微凛,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顺模样:“侥倖有所突破,瞒不过您老的法眼。”
    “瞒?”福伯嗤笑一声,拿起旁边一块粗布擦了擦手,“你小子什么时候想过要瞒我?从你第一次拉著老刘头偷偷摸摸收集药渣子,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主。只是没想到,你能这么快走到这一步。”
    他绕过桌子,走到竹观鱼面前,仰头看著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年轻人,眼神里没有惊讶,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:“不装了?”
    竹观鱼沉默了一下,隨即也笑了笑,那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实的尷尬,像是被长辈戳穿了小心思的少年:“在二少爷面前或许还能藏几分,在您眼前,我这点微末道行,哪里敢称一个『装』字。”
    【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伴你读,101????????????.?????超顺畅 】
    福伯背著手,踱到窗边,望著窗外一隅狭窄的天空,半晌,才缓缓道:“你变了。”
    竹观鱼一怔。
    “以前的你,”福伯的声音带著一丝回忆的飘忽,“像雾里看,和这世界总隔著一层,整日里小心翼翼的,揣著明白装糊涂,看著温顺,骨子里却冷得很。那时候,就算真有天大的秘法摆在眼前,你骗到手,恐怕转身就走,绝不会多沾一丝因果,现在呢?”
    他转回身,目光如实质般压在竹观鱼肩上:“是怎么了?”
    怎么了?
    竹观鱼垂下眼帘,这个问题,他也问过自己。
    是因为这具身体里属於另一个世界的灵魂,终於被这个时代的血与火烙下了真实的印记?是因为属性面板带来的底气,还是八段武者体內那澎湃的力量感?
    或许都有。
    但更深处,是那夜在巷区內,血腥味混著硝烟味呛入肺腑的触感,是子弹呼啸著擦过额角的灼热,是赵宏武硬扛枪弹时那非人的狂吼,是地上那些刚刚还狰狞凶恶、转瞬便冰冷僵硬的尸体。
    死亡不再是屏幕上的数字或文字描述,而是冰冷、粘稠、散发著恶臭的现实。
    这个世界,不是他的游戏设定,不是可以读档重来的虚擬程序。
    这里的每一次呼吸,都可能带著铁锈味。
    他想起前世,为了拉投资,在酒桌上赔尽笑脸,每一句话都要在肠子里绕三绕,揣摩著每一个金主爸爸的喜好,附和政治,附和风向,附和那些自己未必认同的理念。
    谨慎,算计,如履薄冰。
    与现在,何其相似。
    但终究不同。
    那时的小心,是为了活下去,活得更好。
    现在的小心,似乎……多了一点別的。
    他缓缓吸了口气,抬起头,眼神里的温润褪去,露出底下沉静的底色:“大概是……第一次真切觉得,自己活在这里吧,以前总觉得隔著一层,可以隨时抽身,现在才知道,脚踩下去,是会陷进泥里的,沾了血,是洗不掉的。”
    福伯静静地听著,昏黄的灯光在他深刻的皱纹间跳跃。
    “力量这东西,”竹观鱼摊开自己的手掌,指节修长,却蕴含著能断砖碎石的力量,“有了,才敢稍微直起一点腰,见过生死,才知道活著不是理所当然,这个世界,很真实,也很……痛。”
    福伯看了他良久,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欣慰,又迅速隱没,化作一声悠长的嘆息:“是好事,也不是好事,五十年前,我有一位师兄,和你很像。”
    他走到一个老旧的红木柜子前,打开暗格,取出一卷用油布包裹的泛黄画轴,却没有展开,只是轻轻摩挲著。
    “他原名叫赵崢,锋芒太盛,后来自己改了个名字,叫赵慕仙。慕仙,慕仙……嘿,终究是没慕成,倒把自己折腾得半人半鬼。”福伯的语气里带著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,“你小子,底子比他好,心思也比他深,但愿別走他的老路。”
    竹观鱼心中一动:“那位师伯他……”
    “死了。”福伯打断他,將画轴放回原处,语气恢復平淡,“死在他自己求而不得的『道』上,至於秘法……”
    他转回身,脸上露出一丝近乎傲然的讥誚:“呵,我门下,还不缺这三瓜两枣,別说是一部区区不知真假的秘法,就算是能直通天的大道摆在眼前,我不愿学,那便是废纸一堆。”
    “我师傅,五十年前,便是天下第一。”福伯的声音不高,却带著一种斩铁截钉的力量,仿佛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,“世人尊他一声——武仙人。”
    武仙人!
    竹观鱼瞳孔骤然收缩,这称號所蕴含的分量,足以压垮这世间九成九的武者。
    福伯摆摆手:“这件事,你自己看著办,那小姑娘是块璞玉,也是个麻烦,沾不沾,怎么沾,分寸你自己拿捏。码头的人手,赵宏武那边,该用就用,別显得太见外。”
    “是。”竹观鱼躬身行礼,“谢福伯指点。”
    “滚吧,”福伯重新拿起那株老参,低下头,不再看他,“少惹点事,但要真遇到事了也別怕事,你后面还有我撑著呢。”
    竹观鱼无声退出了厢房,轻轻合上门。

章节目录

苟在民国成武圣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,御宅屋只为原作者佚名的小说进行宣传。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佚名并收藏苟在民国成武圣最新章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