归真门的客舍清幽简朴,一床一桌一椅,窗外可见几竿翠竹,与山下白小楼的居所有几分相似,却更添几分出尘的隔绝感。
    竹观鱼安顿下来,第一件事是打水,净手,洗脸。
    冷水泼在脸上,洗去一路风尘,也让思绪愈发清明。
    他仔细擦乾每一根手指,动作舒缓,不见急躁。
    “竹先生。”清风道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,依旧客气,“玄璣师叔有请。”
    “有劳道长引路。”竹观鱼开门,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恭谨与一丝未褪的疲惫。
    玄璣道人並未在宏伟的大殿见他,而是在一处临崖的静轩。
    云海在窗外翻涌,石桌上清茶一壶,两盏。
    “坐。”玄璣道人示意,亲手斟茶。
    茶汤清碧,香气清幽,闻之令人神清气爽。
    “谢道长。”竹观鱼半欠身坐下,双手接过茶盏,並不急於饮用。
    “玉书那孩子,根骨之佳,世所罕见。”玄璣道人开口,语气带著难以掩饰的欣慰,目光却如镜,映著竹观鱼的反应,“师祖他老人家若知晓,必定欣慰,她已暂由內门女弟子照料,你不必掛心。”
    “三小姐能得归真门庇护,是她的造化,福伯在天之灵,也能安息了。”竹观鱼语气沉痛而真诚。
    玄璣道人点点头,话锋微转:“竹小友,你於赵家、於玉书,皆有恩义,我归真门非忘恩负义之地,你,可有何打算?”
    竹观鱼放下茶盏,起身,后退一步,躬身长揖:“不敢瞒道长,观鱼乃无根浮萍,遭此大难,世间已无容身之所,此番护送三小姐,一路见识山门玄妙,心生嚮往,恳请道长垂怜,允观鱼拜入归真门下,得一棲身之所,研习武道,他日或可……略尽绵薄之力。”
    他姿態放得极低,语气恳切,將一个走投无路、又慕道求存的年轻人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。
    玄璣道人静静看著他,半晌,缓缓道:“归真门收徒,首重心性,次论缘法,末看天赋,你虽有功,却不可破例。”
    话说得客气,意思却明白。
    救命之恩是恩,入门规矩是规矩。
    他竹观鱼想留下,可以,但和所有想拜入归真门的人一样,得熬过这段观察期。
    心性不过关,天赋再高也白搭。
    “观鱼明白。”竹观鱼立刻接口,毫无失望之色,反而愈发恭敬,“但凭门规行事,观鱼愿接受任何考察。”
    “嗯。”玄璣道人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讚许,“如此,你便暂居客舍,身份为『待考察弟子』,兼玉书监护人,考察期內,你需谨守门规,不得逾越,可能做到?”
    “谨遵道长吩咐。”竹观鱼再次躬身。
    “清风。”玄璣道人唤道。
    清风道人应声而入。
    “日后他在门內一应事务,由你对接。”
    “是。”
    --------
    二人先去客舍旁的膳堂用饭。
    简单的清粥小菜,馒头管饱。
    他用餐速度不快不慢,举止安静,对任何投来的目光都回以温和浅笑,不多言,不打听。
    饭后,他便去执事道人处领受事务。
    洒扫庭院、抄录道经、药圃除草浇水……皆是些最琐碎、最不起眼的活计。
    他做得很认真。
    扫地把每一处角落的尘埃都拂净;抄经字跡工整,一笔不苟;给药圃除草,区分得清药材与杂草,手法细致,不伤根茎。
    一同做事的,还有几人。
    都是考察期的弟子。
    一个约莫二十出头,面容倨傲,练的是掌上功夫,指节粗大,气息在八段上下,洒扫时明显心不在焉,眼神总往內门方向飘,名叫张承。
    一个年纪小些,十六七岁,使剑,身手灵活,已有九段水准,但眼神游移,喜欢凑近人说话,打听各路消息,名叫李远。
    还有个沉默寡言的少女,约莫十五六岁,却也达到了八段水准,总是在药圃默默干活,几乎不与人交流,叫李芸。
    张承见他新来,且长相白净就像是富家公子,初时还带著几分轻视,言语间偶有试探。
    “竹师弟,山下来的,沪城,那可是大地方,听说乱得很吶,你怎么想著来这山里清修?”
    竹观鱼停下扫帚,笑容温润:“乱世求存罢了,山中清净,正合习武养性。”
    “养性?”张承嗤笑一声,压低了声音,“兄弟,別怪我没提醒你,这归真门的『观心期』可不好过,光会扫地抄经可不行,得让上面的道长们看到你的『价值』。”他搓了搓手指,意有所指。
    竹观鱼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:“价值?还请张师兄指点。”
    张承见他“上道”,略显得意:“嘿,门內表现好的,或有特殊贡献的,都能加分。
    比如……后山寒潭里那银线鲶,大补气血,若能钓上几条孝敬给管事师兄……”
    他话未说尽,竹观鱼已拱手:“多谢师兄提点。”
    李远则更油滑些,常藉故凑近。
    “竹哥,听说你是跟著玄璣师叔祖亲自带上山的那位小姑娘一起的,她什么来头啊,师祖可是多年不收徒了!”
    竹观鱼擦拭著抄经的案几,头也不抬,语气平和:“玉书小姐是故人之后,蒙玄璣道长垂怜,赐下机缘,我等只需做好份內之事便好。”
    滴水不漏。
    几次下来,张承觉得他迂腐,李远觉得他口风紧,无趣,便都懒得再过多理会他。
    唯有那沉默少女李芸,偶尔会在他打理药圃时,抬头看他一眼,目光在他分辨药材的手指上停留片刻,又很快低下。
    竹观鱼乐得清静。
    他做事时,便全心做事,仿佛手中的扫帚、毛笔、锄头便是天下最重要的事物。
    做完分內之事,他绝不逗留,亦不与其他弟子扎堆閒聊。
    他总会去一个地方——客舍后山的一条小溪畔。
    溪水清浅,是从更高处的山泉流下,匯入一个小潭,潭水幽深,透著寒意。
    他不知从哪找来一根细竹竿,系上麻线,磨细了铁针做鉤,挖些泥里的蚯蚓。
    然后便坐在潭边大石上,垂钓。
    一坐便是小半天。
    山气日夕佳,飞鸟相与还。
    他也在“看”。
    看水面的涟漪,看浮子的沉浮,看水中偶尔游过的那种通体银白、背带一道细线的鲶鱼。
    这就是张承口中的银线鲶。
    他钓上来过两条,不大,却挣扎得厉害,气血果然旺盛。

章节目录

苟在民国成武圣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,御宅屋只为原作者佚名的小说进行宣传。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佚名并收藏苟在民国成武圣最新章节